医学知识与我们所有人都有关,因为疾病或迟或早都会光顾每一个人。这个问题并非整个社会是否感到在医疗问题上应该相信医生,还是相信教会领袖。这是个人信仰的问题。你到底信仰什么?如果你或者亲人病了,你是求医,还是求神?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自中世纪以来,外科医生、内科医生和药剂师就一直存在。自12世纪以来就有了医学培训。因此或许你会想,人们生病了,就请医生来,或者自己受了伤,就请外科医生。但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英格兰的遗嘱内容让我们能较为准确地判断出,人们在疾病晚期或重伤时会怎么做。大部分人并不寻求医疗救护,而是去请牧师拯救病人的灵魂。如果家人无法照顾病人,他们会付钱请当地的护士来缓解病人的痛苦,清洗衣服和床铺以及做饭。其结果是1600年,不到十五分之一的中等收入人群会在濒死之际,付钱寻求专业医疗救助。而到了1700年,大概有一半人会这样做。
动产在100-200镑的东肯特郡家庭,
临终病人付费求医和雇请护士的情况
上面这张图的数据收集自资料保存最好的地区。但是伯克郡(berkshire)和西萨塞克斯的其他资料显示了英格兰南部其他地区从护理到医疗方面的转变。还有研究表明大概在这个时期英格兰的有钱人开始更经常地接受付费医疗。甚至在遥远的莫顿汉普斯特德地区情况也是如此,该地区在17世纪时仍旧交通不便,那里出了个执业医生:约书亚·史密斯(joshua smith),成为镇上第一个有资质的内科医生,他在1662年获得执照。有趣的是,高水平的医疗救助显然只和有钱人相关。有钱人指的是那些动产超过200镑的人家,他们通常的医疗花费略微超出上图所示的数字。在穷人那一端,不能支付医疗服务的人由所在教区雇请的医生诊治。公平地说,到1700年大部分有需要的病人都可以获得医疗救助,尽管方式有所不同。
支撑相关医疗救助变革的是药物性质的改变。如果你在1600年病倒了,你的母亲、妻子或护士会向你供应病号饮食,或使用当地草药、动物和其他东西制成的药物。如果你的状态没有改变,接下来要么请医生,要么请教区牧师。这个医生很可能是一个兼职医生。他可能会根据病人小便颜色和病人生病时行星的位置开出昂贵的药方。正如上图所示的,事实上在1660年,超过90%的临终病人只会请来神父。一个垂死的病人唯一需要就是基督这位医生,或者说很多人这么认为。救助的重点不是在康复上,而是通过受苦赎回你的灵魂,即获得所谓的“善终”。
随着17世纪的进步,这个现象开始改变:请医生和请神父的人数都在增加。发生这个改变的根本原因是更严格的医疗方法。内科医生不再根据盖伦的教科书学习医学,而是采用更科学的方法研究人体。
威廉·哈维
威廉·哈维(william harvey)发表了他的血液循环理论《心血运动论》(de motu cordis, 1628年)。这本书是了解人体的一个里程碑。在这个世纪出版了几十种其他的医疗著作。但是,变化发生的真正催化剂是一个傲慢的瑞士医生,他死于1541年。他叫菲利普斯·奥雷奥卢斯·特奥夫拉斯图斯·邦巴斯图斯·冯·霍恩海姆,不过在历史上,人们多称他为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在16世纪早期,他曾遍游欧洲,一边行医,一边从事占星术活动。
帕拉塞尔苏斯
他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反对使用当时流行的医疗方法,而主张使用含金属药物和化学合成药物治疗疾病。到16世纪90年代,他的观念开始统治整个欧洲。含金属药物和天然药物被全欧洲的药剂师囤积。内科医生开始被称为医生(doctors),好像他们都有医学博士学位。这个称谓很明显表达的是对他们专业知识的信任。他们中的许多人定居在小镇上,到了1650年,几乎每个人都能够很容易地找到一个医生。因此,少数的专业人士满足了迅速扩大的医疗需求。他们能够处理人数快速增加的病人,针对不同的疾病开出不同的有效药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通过天文观测、迷信、品尝病人血液的味道或查看病人尿液的颜色弄出复杂的治疗方案。
记住垂危之人既要请医生又要请神父这一点很重要。信任医生并不意味着减少对上帝的信任。的确,信仰上帝是17世纪医学革命非常重要的部分。持证的内外科医生需要接受道德检查,以便确定他们值得成为上帝治愈力量的实施者。而且,随着远方更多的动植物的发现,产生了一种哲学,这种哲学相信上帝在创世时为世界上所有的疾病准备了解药。
《欧罗巴一千年:打破边界的历史》
[英]伊恩·莫蒂默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
2019年7月
定价:75.00元
1608年,托马斯·锡恩(thomas thynne)爵士的妻子玛丽亚(maria thynne)写信给她生病的丈夫:“记住我们一定要让生命延续,尽管上帝的力量可以产生奇迹,然而我们不能因为上帝无所不能而停止作为。因为上帝并不会说他为了人类培育了草药。”17世纪早期,在秘鲁发现的金鸡纳皮似乎确认了这个观点:它给疟疾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杀手提供了有效的治疗方法。此后,还有其他无意间发现的药物:石榴能够治疗消化问题,秋水仙/番红花可以治疗痛风。很多疾病在自然界中可以找到解药,这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巧合。因此给你开药方的医生和药物本身都有其宗教背景。服用由医生开的药不是祈祷,但是同样是把自己交付到了上帝手中。
因此,说起医药革命,我们不能认为人们突然从祈祷转为求医。人们的行为是逐渐地从前者转向后者的。从只相信祷告到既祷告又接受有宗教信仰的医生治疗阶段,再到品行端正的医生既作为上帝治愈力的工具又能开出各种药物阶段,最后达到的阶段是医生只管开药,不再问神了。不是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准确地从一个阶段转到下一个阶段的;在1700年时还有些人相信祈祷超过相信医生。但是,此时大部分人已经准备好接受专业医疗救治了。如果你回想一下,以前那些为了治病而建造的庙宇、礼拜堂、教堂和神龛,以及为了祈祷病人康复而去朝拜各种圣迹,你就会发现人类对身体健康的希望从上帝转移到专业医生,是社会所经历的最深刻的变革之一。的确,这标志着欧洲过渡中的一个重要的阶段,人们从中世纪的高度宗教化和集体思考的团体成员变为能够审慎思考的现代个体。
(本文摘自《欧罗巴一千年:打破边界的历史》,[英]伊恩·莫蒂默 著,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2019年7月出版)
转自【东方学习读书会】
上观号作者:世纪阅读